張曉風散文精選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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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風散文精選【1】
大型家家酒
我還想在瓦斯爐下面做一個假的老式灶,小時讀劉大白的詩,寫村婦的臉被灶火映紅的動人景象,我拒絕不了老灶的誘惑,競走遍臺北找一只生鐵鑄的灶門……
事情好像是從那個走廊開始的。
那走廊還算寬,差不多六尺寬,十八尺長,在寸土寸金的臺北似乎早就有資格搖身變為一間房子了。
但是,我喜歡一條空的走廊。
可是,要"空",也是很奢侈的事,前廊終于淪落彎成堆棧了,堆的東西全是那些年演完戲舍不得丟的大件,譬如說,一張拇指粗的麻繩編的大漁網,曾在《武陵人》的開場戲里象征著掙扎郁結的生活的。二塊用扭曲的木頭做的坐墩,幾張導演欣賞的白鐵皮,是在《和氏壁》中卞和妻子生產時用來制造扭曲痙攣里效果的……那些東西在舞臺上,在聲光電化所組成的一夕滄桑中當然是動人的,但堆在一所公寓四樓的前廊上卻猥瑣骯臟,令人一進門就為之氣短。
事情的另外一個起因是由于家里發生了一件災禍,那就是余光中先生所說的"書災"。兩個人都愛書,偏偏所學的又不同行,于是各人買各人的。原有的書柜放不下,弄得滿坑滿谷,舉步維艱,可恨的是,下次上街,一時興奮,又忘情的肩馱手抱的成堆的買了回來。
當然,說來書也有一重好處,那時新婚,租了個舊式的榻榻米房子,前院一棵短榕樹,屋后一片猛開的珊瑚藤,在樹與藤之間的十坪空間我們也不覺其小,如果不是被左牽右絆弄得人跌跌撞撞的書堆逼急了,我們不會狗急跳墻想到去買房子。
不料這一買了房子,數年之間才發現自己也糊里糊涂的有了"百萬身價"了,邱永漢說"貧者因書而富",在我家倒是真有這么回事,只是說得正確點,應該是"貧者因想買房子當書柜而富"。
若干年后,我們陸續添了些書架。
又若干年后,我把屬于我的書,一舉搬到學校的研究室里,逢人就說,我已經安排了"書的小公館"。書本經過這番大移民倒也相安了一段時候。但又過了若干年,仍然"書口膨脹",我想來想去,打算把一面九尺高,二十尺長的墻完全做成書墻。
那時剛放暑假,我打算要好好玩上一票,生平沒有學過室內裝演,但隱隱約約只覺得自己會喜歡上這件事。原來的計劃只是整理前廊,并做個頂天立地的書櫥,但沒想到計劃愈扯愈大。"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為"?終于決定全屋子大翻修。
天熱得要命,我深夜靜坐,像入定的老僧,把整個房子思前想后參悟一番,一時之間,屋子的前世此世和來世都來到眼前,于是我無師自通的想好了步驟,第一,我要親自到全臺北市去找材料,這些年來我已經愈來愈佩服"純構想"了,如果市面上沒有某種材料,設計圖的構想就不成立。
我先去找磁磚,有了地的顏色比較好決定房間的色調,磁磚真是漂亮的東西--雖然也有讓人惡心想吐的那種。我選了磚紅色的窯變小方磚鋪前廊,窯變磚看來像烤得特別焦跪香滋的小餅,每一條紋路都仿佛火的圖案,廚房鋪土黃,浴室則鋪深藍的羅馬磁磚,為了省錢算準了數目只買二十七塊。
二個禮拜把全臺北的磁磚看了個飽,又交了些不生不熟的賣磁磚的朋友,我覺得無限得意。
廚房流理臺的估價單出來了,光是不銹鋼廚具竟要七八萬,我嚇呆了,我才不買那玩意,我自有辦法解決。
到建國南路的舊料行去,那里原是我平日常去的地方,不買什么,只是為了轉來轉去的去看看那些舊木料、檜木、杉木、香杉……靜靜地躺在陽光下、蔓草間。
那天下午我駕輕就熟的去買了一條八尺長的舊杉木,只花三十塊錢,原想坐計程車回家,不料木料太長,放不進,我就扛著它在夕陽時分走到信義路去搭公車,姿勢頗像一個扛槍的小兵。回到家把木頭刷上透明漆,紋理斑節像雕塑似的全顯出來了,真是好看。我請工人把木頭釘在墻上,木頭上又釘些粗鐵釘,(那種釘有手指粗,還帶一個九十度的鉤,我在重慶北路買到的,據說原來是釘鐵軌用的)水壺、水罐、平底鍋就掛在上面,頗有點美國殖民地時期的風味。
其實,白亮的水壺,以及高雄船上賣出來的大肚水罐都是極漂亮的東西,花七八萬塊買不銹鋼廚具來把它們藏起來太可惜了。我甚至覺得一只平底鍋跟一個花缽是一樣亮眼的東西,大可不必藏拙。
我決定在瓦斯爐下面做一個假的老式炬,我拒絕不了老灶的誘惑。小時候讀過劉大白的詩,寫村婦的臉被灶火映紅的動人景象,不知道是不是那首詩作怪,我竟然真的傻里傻氣的滿臺北去找生鐵鑄的灶門。
有人說某個鐵工廠有,有人說鶯歌有,有人說后車站有,有人說萬華有……我不管消息來源可靠不可靠,竟認真的一家一家的去問。我走到雙連,那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走著走著,二三十年的臺北在腳下像浪一樣的涌動起來。
我曾經多愛吃那小小圓圓中間有個小洞的芝麻餅,(咦!現在也不妨再買個來吃呀)我曾在擠得要死的人群里驚看野臺戲中的蚌殼精如何在翻攪的海浪中載浮載沉。鐵路旁原來是片大泥潭,那些大片的綠葉子已經記不得是芋頭葉還是荷葉了,只記得有一次去采葉子幾乎要陷下去,愈急愈拔不出腳來。……
三十年,把一個小女孩走成一個婦人,雙連,仍是熙熙攘攘的雙連。而此刻走著走著,竟魔術似的,又把一個婦人走回為一個小女孩。
天真熱,我一路走著,有點忘記自己是出來買灶門的了,猛然一驚,趕緊再走,灶門一定要買到,不然就做不成灶了。
"灶門是什么?"一個年輕的伙計聽了我的話高聲的問他的老頭家。
我繼續往前走,那家伙大概是太年輕了。
"你跟我到后面倉庫去看看。"終于有一位老頭答應我去翻庫存舊貨。
"唉喲,"他嘮嘮叨叨地問著,"臺北市哪有人用灶門,你是怎么會想到用灶門的?"天,真給他翻到了!價錢他已經不記得了,又在灰塵中去翻一本陳年帳簿。
我興沖沖的把灶門交給泥水工人去安裝,他們一直不相信這東西還沒有絕跡。
張曉風散文【2】
那部車子
朋友跟我搶付車票,在蘭嶼的公車上。
"沒關系啦,"車掌是江浙口音,一個大男人,"這老師有錢的啦,我知道的。"
這種車掌,真是把全"車"了如指"掌"。
車子在環島公路上跑著--不,正確一點說,應該是跳著,--忽然,我看到大路邊停著一輛車。
"怎么?怎么那里也有一輛,咦,是公路局的車,你不是說蘭嶼就這一輛車嗎?"
"噢!"朋友說,"那是從前的一輛,從前他們搞來這么一輛報廢車,嘿,蘭嶼這種路哪里容得下它,一天到晚拋錨,到后來算算得不償失,干脆再花了一百多萬買了這輛全新的巴士。"
"這是什么壞習慣--把些無德無能的人全往離島送,連車,也是把壞的往這里推,還是蘭嶼的路厲害,它哽是拒絕了這種車。"
"其實,越是離島越要好東西。"朋友幽幽的說。
車過機場,有一位漂亮的小姐上來。
"今天不開飛機對不對?"車長一副先見之明的樣子。
"今天不開。"
"哼,我早就告訴你了。"忽然地又轉過去問另一個乘客,"又來釣魚啦!"
"又來了!"
真要命,他竟無所不知。
這位司機也是山地人,臺灣來的。
他正開著車,忽然猛地急剎車,大家聽到一聲凄慘的貓叫。
"唉呀,壓死一只貓了!"乘客嚇得心抽起來。
"哈,哈!"司機大笑。
那里有什么貓?原來是司機先生學口技。那剎車,也是騙人的。
大概是開車太無聊了,所以他會想出這種娛人娛已的招數,這樣的司機不知該記過還是該記功。
"從前更絕,"朋友說,"司機到了站懶得開車門,對乘客說:'喂,爬窗戶進來嘛!'乘客居然也爬了。"
早班的公車開出來的時候,司機背后一只桶,桶里一袋袋豆腐,每袋二十四元,他居然一路走一路做生意。
每到一站,總有人來買豆腐。
不在站上也有人買,彼此默契好極了。司機一按喇叭,穿著藍灰軍衣的海防部隊就有人跑出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除了賣豆腐,他也賣檳榔。
"檳榔也是狠重要的!"他一本正經的說,仿佛在從事一件了不起的救人事業。
豆腐是一位湖北老鄉做的,他每天做二十斤豆子。
"也是拜師傅學的,"他說,"只是想賺個煙酒錢。"
他自稱是做"阿兵哥"來的,以后娶了蘭嶼小姐--跟車掌一樣,就落了籍了,他在鄉公所做事。
"我那兒子,"他眉飛色舞起來,"比我高哪,一百八十幾公分,你沒看過他們球隊里打籃球打得最好的就是呀!"
車子忽然停下來,并且慢慢往后倒退。
"干什么?"
"他看到海邊那里有人要她搭車。"朋友說。
海邊?海邊只有礁石,哪里有人?為什么他偏看得到?
那人一會功夫就跑上來了,后里還抱著海里摘上來的小樹,聽說叫海梅,可以剝了皮當枯枝擺設。
那人一共砍了五棵,分兩次抱上車。
"等下補票,"他弄好了海梅理直氣壯的說,"錢放在家里。"
車長沒有反對,說的也是,下海的人身上怎么方便帶錢?后來他倒真的回家補了錢。
"喂,喂!"我的朋友看到了他的蘭嶼朋友,站在路邊。他示意司機慢點開。因為他有話要說。
"你有沒有繼續看病?"他把頭伸出窗外,他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有啦……"那人囁囁嚅嚅的說。
"醫生怎么說?"他死盯著不放。
"醫生說……病有些較好啦。"
"不可以忘記看醫生,要一直去。"嘮嘮叨叨的叮嚀了一番。
"好……"
車子始終慢慢開,等他們說完話。
"這些女人怎么不用買票?"
"她們是搭便車的。"
"為什么她們可以搭便車?"
"因為她們是要到田里去種芋頭的。"我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一個免票的理由,但是看到那些女人高高興興的下了車,我也高興起來,看她們在晨曦里走入青色的芋田,只覺得全世界誰都該讓他們搭便車的。
張曉風散文精選【3】
常常,我想起那座山
一方紙鎮
常常,我想起那坐山。
它沉沉穩穩的駐在那塊土地上,像一方紙鎮。美麗凝重,并且深情地壓住這張紙,使我們可以在這張紙上寫屬于我們的歷史。
有時是在市聲沸天、市塵彌地的臺北街頭,有時是在擁擠而又落寞的公共汽車站,有時是在異國旅舍中憑窗而望,有時是在扼腕奮臂、撫胸欲狂的大痛之際,我總會想起那座山。
或者在眼中,或者在胸中,是中國人,就從心里想要一座山。
孔子需要一座泰山,讓他發現天下之小。
李白需要一座敬亭山,讓他在云飛鳥盡之際有“相看兩不厭”的對象。
辛稼軒需要一座嫵媚的青山,讓他感到自己跟山相像的“情與貌”。
是中國人,就有權利向上帝要一座山。
我要的那一座山叫拉拉山。山跟山都起起手來了
“拉拉是泰雅爾話嗎?”我問胡,那個泰雅爾司機。
“是的。”
“拉拉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抓了一陣頭,忽然又高興地說,“哦,大概是因為這里也是山,那里也是山,山跟山都拉起手來了,所以就叫拉拉山啦!”
我怎么會想起來用國語的字來解釋泰雅爾的發音的?但我不得不喜歡這種詩人式的解釋,一點也不假,他話剛說完,我抬頭一望,只見活鮮鮮的青色一刷刷地刷到人眼里來,山頭跟山頭正手拉著手,圍成一個美麗的圈子。風景是有性格的
十一月,天氣一徑地晴著,薄涼,但一徑地晴著,天氣太好的時候我總是不安,看好風好日這樣日復一日地好下去,我說不上來地焦急。
我決心要到山里去一趟,一個人。
說得更清楚些,一個人,一個成年的女人,活得很興頭的一個女人,既不逃避什么,也不為了出來“散心”——恐怕反而是出來“收心”,收她散在四方的心。
一個人,帶一塊面包,幾只黃橙,去朝山謁水。
有的風景的存在幾乎是專為了嚇人,如大峽谷,它讓你猝然發覺自己渺如微塵的身世。
有些風景又令人惆悵,如小橋流水(也許還加上一株垂柳,以及模糊的雞犬聲)它讓你發覺,本來該走得進去的世界,卻不知為什么竟走不進去。
有些風景極安全,它不猛觸你,它不騷擾你,像羅馬街頭的噴泉,它只是風景,它只供你拍照。
但我要的是一處讓我怦然驚動的風景,像寶玉初見黛玉,不見眉眼,不見肌膚,只神情恍惚地說:
“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他又解釋道:“雖沒見過,卻看著面善,心里倒像是遠別重逢的一般。”
我要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山水——不管是在王維的詩里初識的,在柳宗元的永州八記里遇到過的,在石濤的水墨里咀嚼而成了痕的,或在魂里夢里點點滴滴一石一木蘊積而有了情的。
我要的一種風景是我可以看它也可以被它看的那種。我要一片“此山即我,我即此山,此水如我,我如此水”的熟悉世界。
有沒有一種山水是可以與我輾轉互相注釋的?有沒有一種山水是可以與我互相印證的?
包裝紙
像歌劇的序曲,車行一路都是山,小規模的,你感到一段隱約的主旋律就要出現了。
忽然,摩托車經過,有人在后座載滿了野芋葉子,一張密疊著一張,橫的疊了五尺,高的約四尺,遠看是巍巍然一塊大綠玉。想起余光中的詩——那就折一張闊些的荷葉
包一片月光回去
回去夾在唐詩里扁扁的,像壓過的相思
臺灣荷葉不多,但滿山都是闊大的野芋葉,心形,綠得叫人喘不過氣來,真是一種奇怪的葉子,曾經,我們在市場上芭蕉葉可以包一方豆腐,野芋葉可以包一片豬肉——那種包裝紙真豪華。
一路上居然陸續看見許多載運野芋葉子的摩托車,明天市場上會出現多少美麗的包裝紙啊!
肅然
山色愈來愈矜持,秋色愈來愈透明,我開始正襟危坐,如果米顛為一塊石頭而兔冠下拜,那么,我該如何面對疊石萬千的山呢?
車于往上升,太陽往下掉,金碧的夕輝在大片山坡上徘徊顧卻,不知該留下來依屬山,還是追上去殉落日。
和黃昏一起,我到了復興。
它在那里綠著
小徑的盡頭,在蘆葦的缺口處,可以俯看大漢溪。
溪極綠。
暮色漸漸深了,奇怪的是溪水的綠色頑強的裂開暮色,堅持地維護著自己的色調。
天全黑了,我驚訝地發現那道綠,仍然虎虎有力地在流,在黑暗里我閉了眼都能看得見。
或見或不見,我知道它在那里綠著。
賞梅,于梅花未著時
庭中有梅,大約一百本。
“花期還有三、四十天。”山莊里的人這樣告訴我,雖然已是已涼未寒的天氣。
梅葉已凋盡,梅花尚未剪裁,我只能仁立細賞梅樹清奇磊落的骨格。
梅骨是極深的土褐色,和巖石同色。更像巖石的是,梅骨上也布滿蒼苔的斑點,它甚至有巖石的粗糙風霜、巖石的裂痕、巖石的蒼老嶙剛、梅的枝枝柯柯交抱成一把,竟是抽成線狀的巖石。
不可想象的是,這樣寂然不動的巖石里,怎能迸出花來呢?
如何那枯瘠的皴枝中竟鎖有那樣多瑩光四射的花瓣?以及那么多日后綠得透明的小葉子,它們此刻在哪里?為什么獨有懷孕的花樹如此清癯蒼古?那萬千花胎怎會藏得如此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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