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十月天隨筆

　　家鄉十月的天氣，晨霜凝而暮靄重。幾場細雨落下，淅淅瀝瀝，滴滴嗒嗒。一陣蕭風漫卷，吹退了原野的綠裝，片片枯葉隨風翻轉。放眼山色蒼翠，曠野廖廓，沉靜穩健的冬像飽經滄桑的老者，腳步蹣跚著來了。

　　極像一位女子，走過春的柔媚羞赧，夏的美艷熱烈，秋的嫻淑溫婉，冬的沉靜內斂，輕裝簡從，風塵仆仆。等到那漫天飛花，銀裝素裹時，就披上它一襲漂亮的婚紗出閣了。

　　這才是沉淀總結的時候，一年四季的勞作的享受，是坐在熱炕頭上，端起娘子盛來的黃豆小米粥，左邊一碗洋芋糊糊，右邊一盤洋姜辣子咸菜，入口柔，味兒香，那醇糧的糠糟后味，打個嗝且是悠長的回憶，此情景，遠勝麻辣燙火鍋對胃的刺激，強于坐喝星級酒店對茅臺的浪費。

　　用枯草敗葉之細沫煨炕，享受的是通身舒坦的熱量。那接地氣土氣的熱量透過羊毛氈傳上來，雖有些炕糟的雜味，卻較之席夢思睡起的腰困，半夜電褥子一綹綹對屁股熱辣辣的燥烤要強得多。更勝的是，土坯炕可收獲一覺睡亮不翻身的愜意，絕勝單位那干板床凌晨五點睡不著，頭靠床沿玩手機的無聊與難受。

　　冬日的午后，陽光和煦，曬得人通身懶洋洋。端一杯茶，無管是綠，紅，磚頭塊的，也無管是佳茗抑或普通的，都是好茶。其實，最艷羨那些老人們，端個簡易的小爐子，坐在房屋門口，準備幾根干柴，一搪瓷缸子涼水，一個黑乎乎粘滿煙火污垢的茶罐子置于面前，端個老舊的，杯口滿是茶垢的口杯，一筒兒子女婿或是外甥買的名茶盒其實裝的是不值錢卻有勁道的磚塊茶葉。一陣陣死煙黃煙過后，爐子里的火有氣無力的舔著茶罐的底，笨拙地撿起一根短柴投放火爐里，順便再烤個一劃兩瓣的角角饃于爐盤上，煙熏火燎的，不知道能熱不能熱，便吸溜溜吸溜溜地一口茶一口饃地吃喝著，那種架勢，惹得旁人干咽唾沫。其實，那杯中只有能喝幾口的量，并不解渴，液體也黑似墨計，嘗一口比藥還苦。

　　斜倚在太陽坡里，手捧一本書或一封報紙，漫不經心地讀，呷一口茶，讀一句話。釅茶適合品詩，味道濃郁醇香，淡茶適覽新聞，口感清爽利索。熬的茶叫熟茶，上面飄著茶油，忽閃忽閃，入口下喉，有股后香味遠勝沖泡的清茶。一口一口地喝，一句一句地讀，好像口感一到，心也就跟著到了。

　　被清掃的院子，地面黑油油的，孩子你追我趕，房前屋后，嘻嘻哈哈，不論躲貓貓，還是騎小車，個個兩只臉蛋紅撲撲的，上氣不接下氣，卻満是灰頭灰臉的土氣。那是種盡情釋放的歡暢，誰管大人厭煩的臉色，誰在乎身上衣裳的新舊？

　　灶房門口一串串辣子紅似火焰，墻根處，金黃的玉米棒子掛滿樹桿。家人寫在臉上的表情都是豐收的文字。

　　偶爾風吹黃葉落，颯颯的葉子落在頭上，書上，茶杯里，腳面上，輕飄飄的，像只溫順的美麗蝴蝶。抬頭望去，遠遠的天不是蔚藍，卻在云縫里透出著淡藍。白云朵朵團團，偶有飛機呼嘯，屁尾拉出一股長煙，隨風飄散著美麗的云翳。沒有南飛的大雁，幾只瘦小的鳥雀忽地劃過天際，不遠不近，沒有聲息地去了。

　　只有如血的殘陽灑在豐收的果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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