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的窗臺隨筆散文

　　五月的天，風柔，陽光明媚。午飯后，我來到陽臺上，準備在搖椅上歇會兒。在躺下的瞬間，對面窗口的一盆花映入了眼簾，油綠的枝葉，桃紅的花朵，我心為之一動。

　　我睡意全無，起身走出了家門，穿過馬路，徑直向西走去。十分鐘后，我拐進了一棟舊樓房里，沿樓梯而上，爬到三樓，打開木門，徑直來到屋子里的窗口。窗臺上落滿了灰塵，塵埃在陽光下，慢慢地飄浮著。窗臺的一角，躺著幾片干枯的花瓣，在風中抖動著身子，窗臺上的花不見了。

　　雖為女人，我卻不喜歡花，尤其不喜歡盆栽花，認為盆里的花朵嬌柔，細嫩，弱不禁風，缺乏勃勃生機，是一種病態。媽媽卻喜歡養花，整天站在陽臺上松土，澆水，施肥，一到春天，陽臺像個花園，姹紫嫣紅，花香四溢，蜂舞蝶飛。綠的文竹、吊籃、仙人球，紅的雞冠花、石榴花，粉的韭菜蓮，白的茉莉花，還有五顏六色的鳳仙花。可這些花，隨處可見，我一點都不感興趣。

　　十多年前，五月的一天，我一走進媽媽家，就被窗臺上的一盆花所吸引了。綠綠的葉子，桃紅色的花朵，嬌美，靚麗，生機勃勃。我眼前一亮，快步來到窗前。花盆里像種了一顆小樹，細的枝干扎進泥土里，枝椏上，支棱著繁茂的綠葉，圓圓的花朵在綠葉間綻放著。橢圓形的枝葉油亮，花瓣上泛著一層薄薄的絨毛，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好漂亮啊！我內心歡喜，輕輕地撫摸著花朵問媽媽，這是什么花，我怎么從未見過啊？媽媽笑吟吟地說，是海棠長壽花，一個老姐妹送的，是從外地拿來的。我一聽花名，更喜歡了。海棠長壽花，不是寓意著吉祥長壽嗎？愿父母像它一樣健康長壽。我又對媽媽說，真好看，名字也好聽，我也想養一盆，媽媽說許多老姐妹都想要呢，等明年吧。

　　海棠長壽花不但漂亮，還花期長，這朵花凋零了，那朵花接著怒放，層出不窮，直到天氣轉涼了，它們才停止了開花。到了深秋，枝葉脫落，花瓣枯萎，變得干黃，卷曲，花莖上結出飽滿的花苞。花苞成熟后，媽媽取出花籽，用紙包好放進小盒里，蓋好，儲存起來。

　　第二年開春，媽媽把花籽灑進花盆里，隔幾天，澆一點水，隔幾天，再澆一點水。到了三月，花盆里長出了許多小豆芽，等豆芽長成小苗苗，媽媽把它們分別移進一個個花盆里。給我一盆，又把四五盆送給了別人。媽媽說，三個月后就會開花的。我喜滋滋地把花端回家，放在窗臺上，每天曬太陽，按時澆水，兩個月后，花苗不但沒長，還爛了根。媽媽說，那是澆水太多所致，說我不會養花。

　　媽媽家的那些花苗，卻長勢很好，由之前的三四個枝葉，慢慢的長出了許多枝葉，像個小傘一樣撐開了。到了五月，桃紅色的花朵，在綠葉的映襯下鮮艷奪目，雖然，花朵稀稀拉拉，也是清新靚麗的。最早的那盆海棠長壽花，更加枝繁葉茂，還是擺在窗臺上，媽媽說這盆花是給家人看的，那些是給外人看的。從春到秋，媽媽家陽臺上鮮花爛漫，像個美麗的花園，引得鄰居、路人都駐足觀望。從此以后，媽媽不再養別的花，窗臺與陽臺上，都擺著海棠長壽花。

　　轉眼，十多年過去了，媽媽青絲變白，變成了步履艱難的老人。從那時起，每年春天，陽臺上不再是春色滿園，而是蕭條，落寂，花盆里佇立著瘦骨嶙峋的花枝。唯有放在窗臺上的那盆花，愈加枝繁葉茂，像個大蘑菇似的，花朵在綠葉間競相綻放。

　　三年前的仲夏，有一天，媽媽忽然說我偷了她的海棠長壽花。我感到莫名其妙，指著窗臺告訴她，這不是花嗎？媽媽看看我，抱起那盆花進了臥室。從此，媽媽天天守著那盆花，吃飯也不出來，睡覺時，不是把花藏在床下，就是塞到犄角旮旯里。一會兒看不到花，她就瞪著眼罵我，說我偷走了。我哭笑不得，有口難辯，也感到委屈，放棄工作，拋開自己的小家，全身心地伺候父母，卻落個偷東西的罪名。我更想不明白，一向慈祥的母親，為什么變成了這樣？為此，我怨恨母親，與母親吵架，甚至用離開來威脅她。可這樣做，并沒有使母親收斂，她依然我行我素。居然有一天，母親用刀把那盆花砍得支離破碎。花盆爛了，土撒了一地，花朵、枝葉遍體鱗傷，躺在地上瑟瑟發抖，像是在哭泣。窗臺上，只留下了幾片花瓣。

　　我撿起一朵花，問媽媽為什么要砍它們，媽媽瞪著眼說，我如果不砍掉，就被你偷走了，這是我的花，誰都甭想得到它。我無語，心傷，流淚，更是無言以對。幾天后，媽媽摔了一跤，住進了醫院。經檢查媽媽患了腦梗，由此，醫生也解開了她砍花之謎。人患腦梗后容易產生幻覺，產生臆想，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瞬間，我滿心愧疚，淚如泉涌，原來，是病魔使媽媽喪失了理智。

　　如今，三年過去了，父母都已駕鶴西去，變成了一縷青煙。媽媽家里也物是人非，人去樓空了，空落落的房屋，落滿灰塵的桌面，落寂的陽臺，窗臺上的落花……

　　但我知道，窗臺上的花瓣，只是海棠長壽花的軀殼，它的靈魂在天堂，在母親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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