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推薦
帶你去故鄉隨筆散文
特別在意一個人時,我不僅會觀察他(她)的現狀:價值取向、怪癖嗜好、具有心理學意味的身體語言、內心隱秘的快樂和傷痛,也會關注他(她)的源頭——童年和存放在童年的故鄉。
源頭這個比喻也許是形象的,因為人的一生確實很像河流,發源地不盡相同,流淌的方向卻大抵相近,除少數中途蒸發干涸,大多數彼此依傍,然后漸次匯合,融入大河大江,最后歸于同一片死亡之海。河與河之間,長度、寬度、深度、速度各不相同。大多數水道狹窄,少數寬廣壯闊;大多數渾濁幽深,少數清淺透亮;大多數優柔迂回,少數跌宕洶涌……這種種差異形成的原由,在下游和中游不易探測,必須去帶著儀器去遙遠的上游。
我篤信一個判斷,人在成年之后的種種執與迷,多半是在為童年還愿,你童年缺失什么,成年后就會追逐什么,童年受到了怎么的扭曲,成年后就會加倍地反彈。不信你看看身邊最熱衷理財的人,不少是小時候窮怕了的。自小家境殷實的,對錢的感情可能反倒沒這么深。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要么抗拒婚姻,一旦結婚,往往比誰都看重家庭的維穩,視離婚為可恥的失敗。
細節上的呼應更是無所不在。我定居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買了兩只八哥來養,每天換水、喂食、遛鳥,教它們說“你好”,不厭其煩。那時我正處于三十而立的節骨眼上,女兒也剛出生,工作和家務糾纏成一團亂麻,卻冒出個退休老人的惡習。有人看不懂,我告訴他:小學時最想干成的事就是養八哥,不料每次都被父母偷著放跑了,怕影響我讀書。后來心里就留下一個死扣,F在養八哥,不過是試圖解開那個扣。
作為時間概念的童年是單行道,無法逆行抵達,但總有蛛絲馬跡遺留在對應的空間里,那個空間就是某個叫做故鄉的城市或鄉村。
城市街區的變化基本是覆蓋性的,新的要出來必然取代舊的,二十年、三十年的改造和開發足以讓一座城市面目全非判若兩城;相比而言,鄉村的抗失憶功能強很多,地皮在農村不算稀有資源,造新屋總愛選新址,舊宅子也懶得拆除,留在原處任風雨和時間把玩。因此有人感嘆,那些位于鄉村的源頭,才是具有標本價值的故鄉。
曾驚訝于一位陜西作家總是在小說里用“心愛的……、親愛的……”來稱呼戀人,這樣的書寫在年輕作家看來,過時而肉麻,不過也正是這肉麻打動了我。一個人心里要淤積多濃多深的情,才會頻繁使用如此肉麻的定語呢?
后來找機會去他陜北的老家走了一圈,那里的空間被一波一波的荒塬切割成一道一道的貧瘠深壑,人淹沒在這樣的溝里,不僅物質困頓,而且與世隔絕,兩個村的人隔著十幾米深的巨溝相望,“拉話話容易拉手手難!痹谀菢拥募拍镒吡税胩欤乙幌伦泳屠斫饬诉@位作家的深情與肉麻。
和新朋友交往時,我最愿他(她)帶我看的不是現在的家。這個家保存和展示的是當下的真實,而且不全是他(她)個人的。只有老家是具有個人意義的。人也只有回到最初的出發點,才會摘除身份的偽飾展露出本真的性情。
如果回到故鄉仍需靠裝腔作勢來維持自信,那就虛弱得可憐了。
一個人向朋友介紹他(她)的故土和故人時,往往是有點羞澀和話癆的,羞澀意味著精神已裸體,話癆意味著很容易觸發真情,裸體和動感情之后,交流就不再流于表面和客套了。
我30歲之后才明白和體會到這些。
。2012清明,在柘港中學外的荒地流連半日,在那里再次試圖眺望1980年的春天。大家都老了,有些已走了,我還在惦念。)
對我而言,故鄉分兩個層次,鄱陽縣城是一層,因為父母住在那里,我的青少年時光也留在那里。更里的那層是外公外婆曾經生活、現在安息的村落祥環,我在那里度過了更早的童年,理所當然可算作源頭的源頭。以長江類比,縣城是沱沱河,祥環則是各拉丹冬雪山。
我早年最好的朋友,基本都到過祥環。外婆外公健在時基本住在縣城,祥環等著我的只是一幢長期鎖著門的土庫老宅。我從縣城去那里玩,朋友沒事就跟去了,坐客車或騎摩托車。從縣城到祥環有一百多里路,路況也很差,到了連杯熱茶也喝不到。愿意陪我跑那么遠的路去看一幢空房子的人,不是腦子進了水,就是肚里裝了太多的話。
近五六年來,也會邀請一些外地朋友去老家走走。
大部分止于縣城這一層,和早年的哥們一起喝喝酒,敘敘舊,品咂一下當地的美食、美景、美女就回。這是一種刻度。
少數人,會跟我去一趟祥環。這是另一種刻度。
我自己去祥環是很尋常的事,每年至少三次,回了縣城,多半就要去一次祥環。不過基本同家人一道;和朋友結伴,十分難得。
這取決于兩個要素:一、對方是否真有心結?二、我是否真有情緒?兩個要素完美重疊概率,還是極其有限的。
我這么警惕贊美和客套的人,不會輕信人家的表白,也不會隨便發出如此隆重的邀請,這畢竟是我招待朋友的最高禮遇,之后我就是黔之驢了。
后來發現國家元首之間的交往竟然也是如此,進入蜜月期,就會把會晤地點從總統府改為總統老家的農場,服裝也改為便裝,交談由交鋒演變為密談,密謀由此產生。
的確有過外省的同道或讀者,從文字里洞悉了我對故鄉的纏綿,來江西后先不去那些著名的山嵐和湖泊,一見面就表達想去我的發源地看看。
不管最后是否成行,這樣的請求總是讓我忍不住有點感動,他(她)至少懂得我的軟肋在哪里,而且還表現出愛屋及烏的迷信。
實際上,那個名叫祥環的村落是普通而乏味的。離山有三華里路,離洗衣的水塘都有半華里。我記掛的那幢老房子,十多年間已經漏頂、坍塌、被沙石掩埋,最后長滿了構樹和一年蓬。村里也沒幾個人還認識我。每次去那里,不過是去外公外婆的墳邊站站,去廢棄的舊水井邊照照,去死了半邊的老樟樹下坐坐,去空無一人的老屋場走走。對于我,每次都能觸發不同的回想,每次都有暗流在眼底波動。對于客人,難免有些走馬觀花,除了蒼涼很難捕捉到更多東西。要吃飯還得去三四華里外的鄉鎮或回縣城。有時還要被認生的狗欺負,嗷嗷叫地追出很遠。
幸而,殘垣上總開著各色各樣的花,花瓣里總嗡鳴著各式各樣的昆蟲,竹籬后的樹干上,總有松鼠探頭探腦表示歡迎,我得以抱歉地自嘲:只是空氣還可以哈。
那些發現風景不過爾爾而步履留戀的人,我視之為知己。
那些被犬吠驚出了一背冷汗而毫無悔意的人,我視之為摯友。
那些見了外公外婆墳頭的照片,意識到這是我血緣的上游,情不自禁作揖致敬的人,我此生再不會再忘記他(她)。
他們讓我站在那一堆寂靜的廢墟上,無限感傷地想起一個浮華的詞:衣錦還鄉。
【帶你去故鄉隨筆散文】相關文章:
在故鄉的隨筆10-31
散文精選經典散文隨筆10-26
散文的隨筆11-08
關于故鄉的隨筆05-25
故鄉的炊煙隨筆05-31
秋韻散文隨筆散文10-26
有關散文隨筆的經典散文10-26
清明隨筆散文11-05
散文d隨筆06-25
隨筆優美散文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