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葉的滋味

　　眼下的是一杯墨綠色的水，眼前卻浮現起方才的一切，我不再猶豫，一仰頭，一杯南非葉的苦澀終于淹沒了我的淚。

　　偶感風寒，渾身不適，在家休息。鼻涕、咳嗽、頭痛接踵而至，耀武揚威，宣泄著它們的興奮。正是無所事事胡思亂想的時候，母親推門而入，讓我喝下一杯外婆讓捎帶的南非葉水。我咽了一下唾沫，感到喉嚨痛癢，便點了點頭，接過這墨綠，喝了一口，眼前的一切，都昏昏沉沉地變為墨綠，一陣苦澀尤如絞起的麻繩，把我的味蕾勒得生疼，然后摧枯拉朽。我在大腦里努力地回想“良藥苦口”四字才勉強把這難以下咽的液體咽下，像是聽一位飽經風霜、衣衫襤褸的老人訴說他一生的委屈，我便不再喝，直到母親把杯子拿走。

　　幾日后仍不見好，獨自在家休息。外面正下著寒冷的細雨，寒風占領著每一處溫暖，只聽見微弱的敲門聲，仿佛從遠處傳來，我走去開門，只見外婆靠在門框上，臉上掛著水珠，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慌忙讓進門，端來椅子，外婆也不坐，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說完用手支在椅子上，左手提起把一個袋子放在飯桌上，我這才發現外婆手里還拿著東西，許是南非葉吧。果然，外婆打開袋子，露出一把熟悉的墨綠：“都是南非葉，老的熬水，嫩的嚼葉，感冒就可以好了……”說完打了個噴嚏，咳嗽不止，我上前拍背，當我的手觸及那瘦弱的背，心里恰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下說不出話來。外婆又說：“不必，不必……”又覺得剛才說的不完整，又說了一次，爾后又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拿起筆，用發抖的手，弓著背寫著，外婆那背更駝了，寫完，把紙筆遞給我，我接過和外婆的手一樣冰冷的紙筆，外婆從袋子里擇出一片墨綠的葉子，又覺不滿意，挑了一片更老的，放在嘴里，徑直走了，在門關上那一刻，我終于失聲痛哭，才后悔沒有送外婆。

　　在淚眼朦朧中，我端詳著這些葉寬莖粗的南非葉，回想起多年前，外婆領著我、看著種的南非葉，這記憶本被瑣事沖得越來越淡，如今卻像南非葉的苦味突顯出來后慢慢變甜，像外婆那片心那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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