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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倫經典散文詩摘抄
紀伯倫的散文很優美,能使人們驚醒。下面是小編整理的紀伯倫經典散文詩摘抄,歡迎閱讀。
《罪與罰》
于是本城的法官中,有一個走上前來說,請給我們談罪與罰。他回答說:
當你的靈性隨風飄蕩的時候,你孤零而失慎地對別人也就是對自己犯了過錯。為著所犯的過錯,你必須去叩那受福者之門,要被怠慢地等待片刻。你們的神性象海洋;他永遠純潔不染,又像以太,他只幫助有翼者上升。他們的神性也像太陽;他不知道田鼠的徑路,也不尋找蛇虺的洞穴。
但是你們的神性,不是獨居在你們里面。在你們里面,有些仍是人性,有些還不成人性。只是一個未成形的侏儒,睡夢中在煙霧里蹣跚,自求覺醒。我現在所要說的,就是你們的人性。
因為那知道罪與罪的刑罰的,是他,而不是你的神性,也不是煙霧中的侏儒。我常聽見你們論議到一個犯了過失的人,仿佛他不是你們的同人,只象是個外人,是個你們的世界中的闖入者。我卻要說,連那圣潔和正直的,也不能高于你們每人心中的至善。所以那奸邪的懦弱的,也不能低于你們心中的極惡。如同一片樹葉,除非得到全樹的默許,不能獨自變黃。所以那作惡者,若沒有你們大家無形中的慫恿,也不會作惡。如同一個隊伍,你們一同向著你們的神性前進。你們是道,也是行道的人。
當你們中間有人跌倒的時候,他是為了他后面的人而跌倒,是一塊絆腳石的警告。是的,他也為他前面的人而跌倒,因為他們的步履雖然又快又穩,卻沒有把那絆腳石挪開。還有這個,雖然這些話會重壓你的心:被殺者對于自己的被殺不能不負咎,被劫者對于自己的被劫不能不受責。正直的人,對于惡人的行為,也不能算無辜。清白的人,對于罪人的過犯,也不能算不染。
是的,罪犯往往是被害者的犧牲品,刑徒更往往為那些無罪無過的人肩負罪擔。你們不能把至公與不公,至善與不善分開;因為他們一齊站在太陽面前,如同織在一起的黑線和白線,黑線斷了的時候,織工就要視察整塊的布,也要察看那機杼。你們中如有人要審判一個不忠誠的妻子,
讓他也拿天平來稱一稱她丈夫的心,拿尺來量一量他的靈魂。讓鞭撻擾人者的人,先察一察那被擾者的靈性。
你們如有人要以正義之名,砍伐一棵惡樹,讓他先察看樹根;他一定能看出那好的與壞的,能結實與不能結實的樹根,都在大地的沉默的心中,糾結在一處。你們這些愿持公正的法官,你們將怎樣裁判那忠誠其外而盜竊其中的人?你們又將怎樣刑罰一個肉體受戮,而在他自己是心靈遭滅的人?你們又將怎樣控告那行為上刁猾、暴戾,而事實上也是被威逼、被虐待的人呢?你們又將怎樣責罰那悔心已經大于過失的人?懺悔不就是你們所喜歡奉行的法定的公道么?然而你們卻不能將懺悔放在無辜者的身上,也不能將它從罪人心中取出。
不期然地它要在夜中呼喚,使人們醒起,反躬自省。你們這些愿意了解公道的人,若不在大光明中視察一切的行為,你們怎能了解呢?只在那時,你們才知道那直立與跌倒的,只是一個站在侏儒性的黑夜與神性的白日的黃昏中的人,也要知道那大殿的角石,也不高于那最低的基石。
《法律》
于是一個律師說,但是,我們的法律怎么樣呢,夫子?他回答說:你們喜歡立法,卻也更喜歡犯法。如同那在海濱游戲的孩子,勤懇地建造了沙塔,然后又嘻笑地將它毀壞。但是當你們建造沙塔的時候,海洋又送許多的沙土上來,到你們毀壞那沙塔的時候,海洋又與你們一同哄笑。真的,海洋常和天真的人一同哄笑。
可是對于那班不以生命為海洋,不以人造的法律為沙塔的人又當如何?對于那以生命為巖石,以法律為可以隨意刻雕的鑿子的人又當如何?對于那憎惡跳舞者的跛人又當如何?對于那喜愛羈軛,卻以林中的麋鹿為流離顛沛的小牛的人又當如何?對于自己不能蛻脫,卻把一切蛇豸稱為赤裸無恥的老蛇的人,又當如何?對于那早赴婚筵,飽倦歸來,卻說“一切筵席都是違法,那些設筵的人都是犯法者”的人又當如何?對于這些人,除了說他們是站在日中以背向陽之外,我能說什么呢?他們只看見自己的影子。
他們的影子,就是他們的法律。太陽對于他們,不只是一個射影者么?承認法律,不就是佝僂著在地上尋跡陰影么?你們只向著陽光行走的人,地上哪種的映影能捉住你們呢?你們這乘風遨游的人,哪種的風信旗能指示你們的路程呢?如果你們不在任何人的囚室門前敲碎你們的鐐銬,那種人造的法律能束縛你們么?如果你們跳舞卻不撞擊任何人的鐵鏈,你們還怕什么法律呢?如果你們撕脫你們的衣囊,卻不丟棄在任何人的道上,有誰能把你帶去受審呢?阿法利斯的民眾呵,你們縱能悶住鼓音,松了琴弦,但有誰能禁止云雀不高唱?
《自由》
于是一個辯士說,請給我們談自由。
他回答說:在城門邊,在爐火光前,我曾看見你們俯伏敬拜自己的“自由”,甚至于像那些囚奴,在誅戮他們的暴君之前卑屈,頌贊。噫,在廟宇的林中,在城堡的影里,我曾看見你們中之最自由者,把自由像枷銬似地戴上。我心里憂傷,因為只有那求自由的愿望也成了羈飾,你們再不以自由為標竿、為成就的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
當你們的白日不是沒有牽掛,你們的黑夜也不是沒有愿望與憂愁的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不如說是當那些事物包圍住你的生命,而你卻能赤裸地無牽掛地超騰的時候,你們才是自由了。但若不是在你們了解的曉光中,折斷了縫結你們晝氣的鎖鏈,你們怎能超脫你們的白日和黑夜呢?
實話說,你們所謂的自由,就是最堅牢的鎖鏈,雖然那鏈環閃爍在日光中炫耀了你們的眼目。自由豈不是你們自身的碎片?你們愿意將它拋棄換得自由么?
假如那是你們所要廢除的一條不公平的法律,那法律卻是你們用自己的手寫在自己的額上的。你們雖燒毀你們的律書,傾全海的水來沖洗你們法官的額,也不能把它抹掉。假如那是個你們所要廢黜的暴君,先看他的建立在你心中的寶座是否毀壞。
因為一個暴君怎能轄制自由和自尊的人呢?除非他們自己的自由是專制的,他們的自尊是可羞的。假如那是一種你們所要拋擲的牽掛,那牽掛是你自取的,不是別人勉強給你的。假如那是一種你們所要消滅的恐怖,那恐怖的座位是在你的心中,而不在你所恐怖的人的手里。真的,一切在你里面運行的事物,愿望與恐怖,憎惡與愛憐,追求與退避,都是永恒地互抱著。這些事物在你里面運行,如同光明與黑影成對地膠粘著。
當黑影消滅的時候,遺留的光明又變成另一種光明的黑影。這樣,當你們的自由脫去他的鐐銬的時候,他本身又變成更大的自由的鐐銬了。
《理性與熱情》
于是那女冠又說:請給我們講理性與熱情。
他回答說:他們的心靈常常是戰場。在戰場上,你們的理性與判斷和你們的熱情與嗜欲開戰。我恨不能在你們的心靈中做一個調停者,使我可以讓你們心中的分子從競爭與釁隙變成合一與和鳴。但除了你們自己也做個調停者,做個你們心中的各分子的愛者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你們的理性與熱情,是你們航行的靈魂的舵與帆。假如你們的帆或舵破壞了,你們只能泛蕩、飄流,或在海中停住。
因為理性獨自治理,是一個禁錮的權力;熱情,不小心的時候是一個自焚的火焰。因此,讓你們的心靈把理性升到熱情的最高點,讓它歌唱;也讓心靈用理性來引導你們的熱情,讓它在每日復活中生存,如同大鸞在它自己的灰燼上高翔。我愿你們把判斷和嗜欲當作你們家中的兩位佳客。你們自然不能敬禮一客過于另一客;因為過分關心于任一客,必要失去兩客的友愛與忠誠。在萬山中,當你坐在白楊的涼蔭下,享受那遠田與原野的寧靜與和平——你應當讓你的心在沉靜中說:“上帝安息在理性中。”
當颶暴卷來的時候,狂風振撼林木,雷電宣告穹蒼的威嚴——你應當讓你的心在敬畏中說:“上帝運行在熱情里。”只因你們是上帝大氣中之一息,是上帝叢林中之一葉,你們也要同他一起安息在理性中,運行在熱情里。
《苦痛》
于是一個婦人說,請給我們談苦痛。
他說:你的苦痛是你那包裹知識的皮殼的破碎。連果核也必須破碎,使果仁可以暴露在陽光中,所以你們也必須知道苦痛。倘若你能使你的心時常贊嘆日常生活的神妙,你的苦痛的神妙必不減于你的歡樂;你要承受你心天的季候,如同你常常承受從田野上度過的四時。你要靜守,度過你心里凄涼的冬日。許多的苦痛是你自擇的。
那是你身中的醫士,醫治你病軀的苦藥。所以你要信托這醫生,靜默安寧地吃他的藥:因為他的手腕雖重而辣,卻是有冥冥的溫柔之手指導著。他帶來的藥杯,雖會焚灼你的嘴唇,那陶土卻是陶工用他自己神圣的眼淚來潤濕調搏而成的。
《自知》
于是一個男人說,請給我們講自知。
他回答說:在寧靜中,你的心知道了白日和黑夜的奧秘,
但你的耳朵渴求聽到你心的知識的聲音。你愿在意念中所了解的,能從語言中知道。你愿能用手指去撫觸你的赤裸的夢魂。你要這樣做是好的。你的心靈隱秘的涌泉,必須升溢,吟唱著奔向大海;你的無窮深處的寶藏,必須在你目前呈現。
但不要用秤來衡量你的未知的珍寶,也不要用杖竿和響帶去探測你的知識的淺深。因為自我乃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不要說“我找到了真理”,只要說“我找到了一條真理”。不要說“我找到了靈魂的道路”,只要說“我遇見了靈魂在我的道路上行走。”
因為靈魂在一切的道路上行走。靈魂不只在一條道路上行走,也不是蘆草似地生長。靈魂如同一朵千瓣的蓮花,自己開放著。
《教授》
于是一位教師說,請給我們講教授。
他說:除了那已經半睡著,躺臥在你知識的曉光里的東西之外,沒有人能向你啟示什么。那在殿宇的蔭影里,在弟子群中散步的教師,他不是在傳授他的智慧,而是在傳授他的忠信與仁慈。假如他真是大智,他就不命令你進入他的智慧之堂,卻要引導你到你自己心靈的門口。
天文家能給你講述他對于太空的了解,他卻不能把他的了解給你。音樂家能給你唱出那充滿太空的韻調,他卻不能給你那聆受韻調的耳朵和應和韻調的聲音。精通數學的人能說出度量衡的方位,他卻不能引導你到那方位上去。因為一個人不能把他理想的翅翼借給別人。
正如上帝對于你們每個人的了解都是不相同的,所以你們對于上帝和大地的見解也應當是不相同的。
《友誼》
于是一個青年說,請給我們談友誼。
他回答說:
你的朋友是你的有回答的需求。他是你用愛播種,用感謝收獲的田地。他是你的飲食,也是你的火爐。因為你饑渴地奔向他,你向他尋求平安。當你的朋友向你傾吐胸臆的時候,你不要怕說出心中的“否”,也不要瞞住你心中的“可”。當他靜默的時候,你的心仍要傾聽他的心;因為在友誼里,不用言語,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愿望,一切的希冀,都在無聲的歡樂中發生而共享了。
當你與朋友別離的時候,不要憂傷;因為你感到他的最可愛之點,當他不在時愈見清晰,正如登山者從平原上望山峰,也加倍地分明。愿除了尋求心靈的加深之外,友誼沒有別的目的。因為那只尋求著要泄露自身的神秘的愛,不算是愛,只算是一個撒下的網,只網住一些無益的東西。
讓你的最美好的事物,都給你的朋友。假如他必須知道你潮水的退落,也讓他知道你潮水的高漲。你找他只為消磨光陰的人,還能算是你的朋友么?你要在生長的時間中去找他。因為他的時間是滿足你的需要,不是填滿你的空腹。在友誼的溫柔中,要有歡笑和共同的歡樂。因為在那微末事物的甘露中,你的心能找到他的清曉而煥發精神。
《談話》
于是一個學者說,請你講講談話。
他回答說:在你不安于你的思想的時候,你就說話。在你不能再在你心的孤寂中生活的時候,你就要在你的唇上生活,而聲音是一種消遣,一種娛樂。在你許多的談話里,思想半受殘害。
思想是天空中的鳥,在語言的籠里,也許會展翅,卻不會飛翔。你們中間有許多人,因為怕靜,就去找多話的人。在獨居的寂靜里,會在他們眼中呈現出他們赤裸的自己,他們就想逃避。也有些說話的人,并沒有知識和考慮,卻要啟示一種他們自己所不明白的真理。也有些人的心里隱存著真理,他們卻不用言語來訴說。
在這些人的胸懷中,心靈居住在有韻調的寂靜里。當你在道旁或市場遇見你朋友的時候,讓你的心靈,運用你的嘴唇,指引你的舌頭。讓你聲音里的聲音,對他耳朵的耳朵說話:因為他的靈魂要噙住你心中的真理。如同酒光被忘卻,酒杯也不存留,而酒味卻永遠被記念。
《時光》
于是一個天文家說,夫子,時光怎樣講呢?
他回答說:你要測量那不可量、不能量的時間。你要按照時辰與季候來調節你的舉止,引導你的精神。你要把時光當做一條溪水,您要坐在岸旁,看它流逝。但那在你里面無時間性的我,卻覺悟到生命的無窮。
也知道昨日只是今日的回憶,而明日只是今日的夢想。那在你里面歌唱著、默想著的,仍住在那第一刻在太空散布群星的圈子里。你們中間誰不感到他的愛的能力是無窮的呢?又有誰不感到那愛雖是無窮,卻是在他本身的中心繞行,不是從這愛的思念移到那愛的思念,也不是從這愛的行為移到那愛的行為么?而且時光豈不是也象愛,是不可分析,沒有罅隙的么?但若是在你的意想里,你定要把時光分成季候,那就讓每一季候圍繞住其他的季候。也讓今日用回憶擁抱著過去,用希望擁抱著將來。
《善惡》
于是一位城中的長老說,請給我們談善惡。
他回答說:我能談你們的善性,卻不能談你們的惡性。因為,什么是“惡”,不只是“善”被他自身的饑渴所困苦么?的確,在“善”饑餓的時候,他肯向黑洞中覽食,渴的時候,他也肯喝死水。
當你與自己合一的時候便是“善”。當你不與自己合一的時候,卻也不是“惡”。因為一個隔斷的院宇,不是賊窩,只不過是個隔斷的院宇。一只船失了舵,許會在礁島間無目的地飄蕩而卻不至于沉到海底。
當你努力要犧牲自己的時候便是“善”。當你想法自利的時候,卻也不是“惡”。因為當你設法自利的時候,你不過是土里的樹根,在大地的胸懷中啜吸。果實自然不能對樹根說:“你要像我,豐滿成熟,永遠貢獻出你最豐滿的一部分。”因為,在果實,貢獻是必需的,正如吸收是樹根所必需的一樣。
當你在言談中完全清醒的時候,你是“善”的。當你在睡夢中,舌頭無意識地擺動的時候,卻也不是“惡”。連那失錯的言語,有時也能激動柔弱的舌頭。當你勇敢地走向目標的時候,你是“善”的。你顛頓而行,卻也不是“惡”。連那些跛者,也不倒行。但你們這些勇健而迅速的人,要警醒,不要在跛者面前顛頓,還自以為仁慈。
在無數的事上,你是“善”的;在你不善的時候,你也不是“惡”的。你只是流連,荒亡。可憐那糜鹿不能教給龜鱉快跑。在你冀求你的“大我”的時候,便隱存著你的善性:這種冀求是你們每人心中都有的。但是對于有的人,這種冀求是奔越歸海的急湍,挾帶著山野的神秘與林木的謳歌。
在其他的人,是在轉彎曲折中迷途的緩流的溪水,在歸海的路上滯留。但是不要讓那些冀求深的人,對冀求淺的人說:“你為什么這般遲鈍?”因為那真善的人,不問赤裸的人:“你的衣服在那里?”也不問那無家的人:“你的房子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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