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隨筆散文

　　一

　　清明節到了，年年此時燕歸來，人間已是一派生機勃發的景象。

　　而你，我的二哥，1987年的農歷3月29日，你毅然決然地走了，決絕得沒有任何征兆，毅然得沒留只言片語。

　　你可記得，那個季節是春意正濃的時候，春日的繁花在熱鬧了一個季節已然凋謝，正醞釀著秋日的果實。那天，父親和往常一樣還是在晨光微曦中起來，把你的愛車上上下下擦洗得干干凈凈，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齊齊，他檢查你汽車油箱里的油滿不滿，水箱里的水多不多。而此時，廚房里忙碌的母親早做好了你最喜歡吃的西紅柿炒雞蛋，剔尖面和好在灶臺醒著，旺旺的爐火上一鍋水不知疲倦地騰騰冒著熱氣，映著母親刻滿皺紋的面龐，母親瞟著“滴答滴答”的小鬧鐘，自言自語道：“還有5分鐘再叫醒，讓他多睡會兒。”鍋里的水開了，母親把一個大茶杯洗凈，放入廉價的茉莉花茶，一瓢水倒入水杯，茉莉花經水的沖泡，漸漸舒展開來，隨著水蒸氣上下翻飛，母親的眼里滿是綠色，仿佛咱家的日子也如這沖泡的茉莉鮮活起來。院里，傳來父親喊你起床的聲音：“愛生，起吧，6:00了，該出車了！”你洗漱、吃飯，一切就緒，又回到你屋里，告別了你的愛妻，吻了吻剛剛15個月的兒子，走出院門。母親手里拿著你的帆布工作衣，父親端著你的水杯緊跟在身后，一再叮囑：“開車慢點，一定小心！”你點頭應答：“知道，放心吧，我會準時回來的！”父母目送著你的車漸行漸遠，眼里盛著滿滿的期望和牽掛。

　　二

　　太陽暖洋洋地照著，整潔的小院灑滿了金色，低矮的屋檐下燕子呢喃，挺拔的白楊上喜鵲歡唱，桃樹長的枝繁葉茂，小小的毛桃掛滿了枝頭。二嫂到公社衛生院上班了，父親又去地里忙他的農活，你的兄弟姐妹在縣城有的工作，有的上學。只有母親一人在家，照看你那剛剛咿呀學語的兒子，咱家一切如往常，安靜、祥和、靜謐。

　　中午12:00，二嫂下班回家，母親又在廚房忙著做飯，父親也從地里回來了，他放好農具，沒看到你到家的身影，就又出了院門，站在公路邊等候。以往你都是最遲12:30到家，可今天1:00還沒聽到你的汽車聲，父親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院里出入，到路邊瞭望，母親則把做好的飯菜涼了熱，熱了涼。整整一個下午，父母親抱著你的兒子，駐守在公路旁，凝視著你回來的方向。時間已到晚上，晚炊的煙火已點燃，可依然聽不到你的音訊，看不到你的蹤影。

　　三

　　大約是深夜1:00多，樓管把我從酣睡中叫醒：“快起，你家有事！”我慌忙穿好衣服，跑出校門。看到姐夫開著面包車，車里坐著大姐二姐，車上放著臉盆、毛巾、牙膏等洗漱用品，姐夫說：“愛生發生車禍，腿骨折了，在公社醫院。”漆黑的夜晚，汽車開得飛快，遠遠的在公路上就看到咱家燈火通明，出出進進的人很多，我們都很納悶，姐夫才說:“愛生沒了。”“啊”！我們姐妹三人頓時驚叫，噩耗傳來，真是晴天霹靂！怎么可能？為什么？我飛快地跑向院門，聽到了母親、二嫂撕心裂肺嚎啕大哭的聲音，醫生搶救的聲音，左鄰右舍的悲泣聲、勸解聲。

　　二哥呀，你的離去，咱家天塌了！母親一個星期滴米未進，整整三個月躺在炕上下不了地，哪不成人形的臉龐無法用語言形容。剛強的父親抱著兒子，強忍著悲痛，眼熬得通紅。你可知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剜心割肺的痛！我們抑制不住，任由淚水肆虐的流。望著你那依然還是那么俊朗的面容，為你擦洗依然還是那樣偉岸但冰冷的身體，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不解，好端端的剛剛裝好煤炭的車還停在較平整的路面，沒和別的車有剮蹭，就是在接掛車和主車氣剎的一剎那你就沒了。二哥，你醒醒：我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整個過程！二哥，你才27歲零10個月，為什么如此狠心拋下疼你養你的父母？撇下愛你的妻子和幼小的兒子？割斷一母同胞的血脈親情？要知道你的任務還沒完成，你的藍圖還沒實現，你本如噴薄的朝陽，卻永遠定格在1987年3.29日的中午......

　　二哥，按照農村習俗，你在村外放了三天就入土為安了。出殯那天，除了你摯愛的親人，隔壁的大爺大娘來了，叔叔嬸嬸來了，同學朋友來了。雪白的花圈、黑色的挽聯，道路兩旁滿滿的充斥著高高低低的哭聲，他們破了離世的人年齡小會給人帶來晦氣的陳規，都來為你送行，他們不會忘記，麥收季節，是你頂著炎炎烈日，為他們家拉回麥子，避免了遭受雨淋的損失，農忙時節，你給他們梨田耙地，搶占農時。他們可惜你如花的年齡，懷念你無私的幫助，感念你不要報酬的付出。

　　四

　　命運不留魂西去，常使遺恨留親朋！

　　二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憑著青春的驕矜和旺盛的想象給咱家描繪出了一幅美好的圖畫。你說：咱家窮，哥哥，兩姐憑他們自己考上了學，已成家，有限的工資，也只夠他們生活。父親年事已高，養大咱兄妹7個已屬不易，現在我就是家里的老大，要把下面你們三個供出上完大學，要把咱家的房子蓋的敞亮。你答應，等你掙錢了，給我買一輛自行車，還要帶我坐飛機，去北京賞楓葉，到云南觀花海。

　　二哥，你16歲初中畢業，沒被推薦上高中，就進了公社農機站，學習駕駛技術，不久憑著嫻熟的駕駛本領，拖拉機、鏈軌車、大卡車、開的得心應手。當改革的春風吹到家鄉，你追逐內心的激情，做通了父母的工作，向信用社貸款，購置了一輛二手東風牌卡車。87年的正月十四，人們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你帶著你的弟弟妹妹，去榆次掛車廠購置掛車。是你領我們第一次走進錄像廳看了《血雨腥風劍》，中午吃了油潑面,又給我買了一件天藍色的棉夾克，你說：女孩子穿這顏色有氣質，顯得高雅、潔凈。下午，我們兄妹四人把車開回了家。美好的理想，促使你鉚足了勁，多拉快跑，你要盡快實現描繪的藍圖，盡快讓咱家過上富裕的生活。然而，僅僅四十天，你的理想如漂亮的肥皂泡破了。可我知道，你滿腹的不甘，滿心的不舍。

　　五

　　二哥，多少年了，一家人始終走不出你離世的陰影。本來就寡言的父親變得更加沉默，多少次，他利用在田里勞作的機會，一人偷偷地站在你的墳頭哭泣，母親則終日以淚洗面，逢年過節，我們聚在一起，更是生怕說錯一句話，觸碰父母脆弱的神經，你可知，你的離世使父母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是當看到你的兒子時，臉上才會綻開久違的笑容。

　　二哥，我們無法改變命運，只能勇敢面對現實。

　　于是，全家把對你的思念化作了對你兒子的愛，現在你應該感到欣慰，你的兒子在你的兄弟姐妹的幫助下順利完成了學業，2008年西安建筑科技大學畢業，已在縣財政局工作，娶妻生子，你頑皮可愛的孫子剛過了兩周歲生日。二嫂在你去世滿三年，重新組織了家庭，日子過得不錯，我們相處得很好。

　　六

　　二哥，你可知道，在你離開的第18個年頭，2005年1月3日，災難又一次降臨。父母一氧化碳中毒。是大姐的感知，下午3:00打車回家，才發現中毒已達19個小時的父母，我們把口吐白沫深度昏迷的父母抬上救護車，苦苦哀求醫生，要想盡一切辦法，不擇一切手段救治，于是，高壓氧、血磁、輸液......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是子女的誠心感動了上蒼，第四天父親醒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個星期母親醒了，一家人喜極而泣，感謝白衣天使，感恩老天寬大慈悲。然而，僅僅醒來兩天的父親出現中毒后遺癥——遲發腦病，再次深度昏迷，轉到太原職業病醫院，繼續搶救治療，但胃出血、高燒，多種疾病纏身，大小便失禁，不會吃，不會喝，成了一個植物人。整整十個月躺在醫院，我們輪流排班，不分晝夜穿梭在醫院單位之間，定時擦身、拍背、輸液、喂藥。從冬走到春，從春走到夏，從夏走到秋，盼望奇跡出現，可奇跡終未發生，最終，父親在深秋時節75歲時也隨你而去。母親準算是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住了三個月醫院，恢復的比預期要好，可今年已84歲，腦梗、骨折、不能行走，不能自理，你記憶中那個精干利索的母親已風燭殘年。哥永遠是咱的榜樣，退休后長期和母親住在一起，用親情陪伴母親慢慢老去。

　　二哥，我想告訴你，你盼望已久的房子已全部重新翻蓋，并且在96年將隔壁的院子買下來，蓋起7間大瓦房，你最喜歡的燕子每年來咱家筑巢落戶，你的弟弟妹妹全部大學畢業，每人都有一份不錯的工作，組建了溫馨的家庭，先后在北京、縣城安家落戶，你的侄子、侄女、外甥有三個博士畢業，兩個研究生畢業，在香港、德國、深圳、太原工作，最小的侄女今年高考，根據平時學習成績，考個理想的大學應該不是問題。

　　七

　　二哥，我親愛的二哥，29年了，忘不了你春天為我制作的柳笛，忘不了你秋天給我采摘的紅棗，忘不了你冬天拉著冰車領著我們在封凍的冰面嘻耍，忘不了你給我買的紅色馬甲，忘不了你給我送的酸甜柑橘。

　　29年來，歷經風雨的沖刷，歲月的打磨，對你的思念愈來愈烈，這思念已幻化成化石，永遠沉積在心底。

　　清明細雨催人衰，漠漠墳頭野花開。二哥，你安息吧！你的遺愿已替你實現。希望你的在天之靈，保佑咱家平平安安，希望你在那邊照顧好咱的父親，如果有來生，還續咱們的血脈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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