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靠熱水器取暖的動物雜文隨筆

　　水柱從頭頂俯沖而下，帶著炙熱的溫度砸向我，有的激起水花向四面八盛放，有的沿著肌膚紋理爬蟲似的向下逃竄，有的倔強地形成顆狀掛在皮囊表面……暖意一點點地由皮膚表層深入毛孔，穿過皮層和血管，統一奔向到心臟。窗外的深夜非常安靜，浴室里嘩啦啦的流水聲被無限放大，一切變得沒有邊界且空曠。

　　我把整個人陷在水簾營造的熱浪里，攤開手去接向下而至的水流，它們滑過指縫沖落懸崖，匯聚到腳邊奔涌不息，最終打著漩渦消失在黑暗的下水道。繁雜得打結的思緒，卡在下水道的小口上，被熱水一遍又一遍地沖刷。閉上眼睛，我隨著水流往下墜，槍林彈雨砸向我，我在一個黑暗的世界里墮落，往下掉，往下掉。

　　我希望那是一個無底洞，因為我知道不會有人在底下接住我，我只有我自己。

　　睜開眼的時候，蒸氣彌漫了整個房間。熱水如同狠狠的拳頭還在往下砸，我擦干鏡子的一角，只見鏡中的自己鼻青臉腫，眼眶通紅。

　　蒸氣再次把所有的東西變得模糊不清，慘白的燈光被柔和，如同仙境，此時終于感覺到了幸福，有點困意，有點疲乏。我暖得膨脹起來，身體發軟，如同殼里的蚌一樣柔軟、攤成一片。

　　我是一只靠熱水器取暖的動物。

　　為了和漫長的冬天抗爭，人類發明了很多可以取暖的東西：火、暖爐、暖寶寶、熱水壺……還有愛。因為有了愛，人類將一切變為取暖的東西：熱湯，擁抱，手心，熱吻，笑容……擁抱幾千攝氏度陽光，大抵就是擁有這些美好詞語的總和吧。

　　熱水器是個偉大的發明。光不需要愛就可以運作這一點，冷冰的機器都突然有了光環。在胃里空空蕩蕩，沒人給你做熱湯時；在走過街角風口位，沒人把衣服脫下來罩在你身上時；在沒人搓熱你被凍得通紅的雙手時；在雙唇打顫卻沒人帶走結在你嘴邊冰晶時，它慷慨地用炙熱把你整個人包住，毫不保留用自己的溫度溫暖你。

　　沒人問你冷不冷。

　　長久以來，你已學會不管遇到什么，都閉上嘴保持沉默，把一切不快沖進下水道里以獲得重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難處，與其用繁雜的語言演述一遍還不一定有人懂，還不如利用溫度把壞情緒蒸發掉。如此反復加熱，終將熬成過鬼門關必喝的藥。

　　你走出浴室，表面平靜，看起來容光煥發，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連你自己也覺得，你沒事，一邊隱痛一邊昂首闊步向前走。

　　冬天到了，沒人給你暖手嗎？那就多喝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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