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舊家具隨筆

　　很喜歡在靜夜里閱讀，一盞燈，一支筆，一本書，遠離喧囂浮華，也許不經意間就會遇到叩擊你心靈的文字，仿佛它就是為你而做，一直在那里靜等與你相遇。

　　近日常讀史鐵生的散文，與心靈偶遇的，便是這樣的一句：“比如一個談不上多么美妙的小器物，別人不理會，只你和你的家人知道它所負含的紀念，視其為不可褻玩的圣物。”讀到此處，很自然的便是想起家中的那一套舊家具。

　　舊家具，為父親親手打造。父親，他不是個專業木匠。

　　父母結婚的時候，物質還十分匱乏。我想象不出在那個時代，父母的新房會是什么樣子。只是母親常說，這一套家當都是他們婚后一點點置辦起來的。于是，我的腦海中便會無端地浮現出父親正低著頭勤勤懇懇的刨木料的情景來，雖然這情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那個時候，父親還在四川工作。后來我查閱地圖，才知道父親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離云南西雙版納原始森林不是很遠。確如母親所說，那個地方多山，山上多樹。于是平時省吃儉用的父親便能在當地買到制作家具的上好木料。買來了木料，只身在異地的父親自己便成了一個業余木匠。

　　母親總說父親靈巧，這話是不假的。我不知道父親的木匠手藝是從哪里學來的，但是父親的手藝卻是讓我引以為豪的。父親打的家具厚重結實，實實在在，這正如他的為人。不僅如此，父親打的家具，幾乎找不到鐵釘，榫卯間的咬合嚴絲合縫。直到現在，數十年已經過去了，父親打的舊家具依然那么結實耐用，毫無腐朽之處。

　　父親把打好的家具通過托運，幾經輾轉寄回家中，從此，便成了我們的家庭元素，陪伴著這個后來并不完整的家庭走過了失去父親以后的那一段最艱難的歲月。如今，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室內裝修的講究，這套舊家具顯然已經跟不上時代的潮流。然而，正如史鐵生所說，因為“所負含的紀念”，雖然幾次搬家，這套舊家具大多一如既往地被我們留在身邊。

　　在那些不得已被送到鄉下的家具中，最心疼的，便是那只碗櫥。小時候，總覺得那碗櫥很高。因為每到過年的時候，母親總是要求我把那碗櫥洗一遍。那時年幼，洗碗櫥頂部的時候，我總要踩著凳子。每一年放了寒假，洗碗櫥是我必做的功課。我把碗櫥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徹底清洗干凈，去蕪存菁。母親每次從外面回來，看見碗櫥煥然一新，在夸贊我一番之后，總不忘加一句：“這碗櫥可是你爸爸親自打的啊！”如今，這碗櫥被放置在夫家的農村老家。每次我過去，看著它滿身的灰塵污垢，心中一陣酸楚，悵然若有所失。夫家的人自然不能體會它“負含的紀念”，每次我看到它，卻仿佛是看見了一位久違的故人，它那樣孤寂。我默對著它，輕輕拂去它滿身的塵埃，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往事，便在心中涌了出來……

　　陪伴在我們身邊的，與我們打交道最多的，便是那書櫥。父親打的書櫥分上下兩部分，上面是立式書柜，下面才是帶兩扇門的櫥子。兩部分自成一體，組合起來卻又別具一格。小時候，書櫥里大多是父母的藏書，我們就是從這里接觸到了唐詩宋詞，四大名著。后來，隨著我們的成長，書越發地多了起來，自然需得把書櫥時常地整理。斯人已逝，父親的專業書終于在無奈中被淘汰了。然而，很多寫有父親名字的文學類書籍我們卻是一定要留下來的。見字如見人，無限的懷念牽掛只能寄托在寥寥墨跡中了。如今，這書櫥就在小房間里，里面放置的，不僅有父母的藏書、我們兄妹的藏書，兒子的學習用書也在這里占領了一席之地。我卻在書櫥的最上一格擺放著父親買來的一套茶具，以及當年自動電話開通時的一只紀念杯，在我心中，便認作是一所微型的紀念館了。

　　靜夜里，燈下閱讀，疲倦的時候，抬起頭來，會看見書櫥旁側的掛鉤，便會想起這掛鉤上曾經掛過我的一個小玩具，想起那個夏日的傍晚，我在小院的東山頭從父親手里獲得了這個小玩具，想起母親說的，給我買玩具，是父親出差時總忘不了的一件事，于是，過往就會變得仿佛不是很遙遠。

　　曾經有人向我們提議，說這些家具太過厚重，已經和室內裝潢不配套了，該淘汰掉才是。我們對此只能以淡淡的微笑作答。何必做過多的解釋呢？只我們心中知道，厚重的，哪里只是這木料？感謝這不朽的木質，可容我們放置一份沉甸甸的懷念，一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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