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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土里的記憶征文
【一】
最后一次去老屋,已是在三年前了。那時,奶奶尚健在,身體還很硬朗。
小時候的時光大多是與奶奶在老屋度過的,每每思念奶奶的時候,便會想起老屋。
老屋的門前是一條小河,河對岸是一大片菜園子。村里大部分的菜地都在這片菜園子里。一年四季,菜園里都是綠意如春。
猶記得七八歲的光景里,喜歡跟著奶奶到菜園子里,給那些綠油油的蔬菜們除草、澆水、施肥。韭菜、香菜、青菜、包心菜、茄子、四季豆、冬瓜、辣椒……這些蔬菜在奶奶勤勞的雙手下,一季接著一季,在整齊的菜地里生長,豐盈了整個童年的餐桌。帶著露珠和泥土香氣的蔬菜,不需要任何的調料,用自家種的菜籽炸出的油一炒,加點鹽,片刻出鍋。輕輕夾起一塊,那香甜的滋味,我想我此生都不會忘卻。兒時不覺珍貴,如今,想要吃一口奶奶親手種的蔬菜,早已成為奢望。
那時候小河里的水還是清澈的,可以清楚地看見在水里嬉戲的魚蝦。
靜靜的河水從春流到了夏,河面上,便開滿了荷花。最開始,是村里的一戶人家種植了一小塊,來年的時候,荷葉便覆蓋了大半個河面,后來,便滿河都是了。夏天,我們這幫小孩子愛做的事,便是采摘河里的荷花和蓮子,還有荷葉下那剛剛開始生長的嫩藕。荷花拿回家插在裝滿清水的酒瓶里,清香的味道便彌漫了整個老屋。新鮮的蓮子只要剝去外衣,便成了美味的零食。鮮嫩的蓮藕,既可生吃也可以炒菜,大人和小孩都喜歡。
最喜歡的是河里的龍蝦了,特別是夏天,更是龍蝦出沒的時候。最多的時候,可以看見水里的荷葉莖上,都是紅紅的龍蝦趴在上面。這時,村里的孩子們便會拿起一根根竹竿,從媽媽的針線簍里拽一根粗線纏在末梢,綁上一只被剝了皮的青蛙,三五成群去釣龍蝦了。釣龍蝦不像釣魚,需要講究技巧,只要把線上纏著的青蛙肉輕輕放到它的腳邊,貪吃的龍蝦便會伸出兩只鉗子,將肉緊緊抱住,開始大快朵頤。這時,先不要急著拉起,等它吃個幾口,嘗到了肉的鮮嫩,便不會放手,于是便可以收線了。直到被提起放進水桶里,有些貪吃的龍蝦還不舍得松開鉗子。可是這時候,它已經快成為我們的美味了。
老屋門前有一棵造型奇特的樹,不知道是什么樹,只知道樹枝上長滿了刺,所以,我們都叫它刺樹。刺樹的年紀比我還要大很多,爸爸說,他小時候門前就有了這棵樹了。刺樹的特別之處在于----它不像別的樹那樣枝椏是向上長的,刺樹的枝椏是橫向舒展著長的。像一顆綠色的大蘑菇。刺樹的枝椏非常的柔韌,一條條纏繞起來,密密麻麻,樹頂是平的,像極了一個大的煎餅。這塊“煎餅”,可是一塊“寶地”,小時候家里的被子都是在刺樹上晾曬的,到了稻谷收獲的季節,在樹頂上放兩個大簸箕,一兩百斤的稻谷曬在上面,也不會動搖一下。
十歲前后的那幾年,家里特別窮。不知哪個算命先生說的,因為那棵刺樹長的位置正對著大門,擋住了家里的財運。素來不迷信的爸爸居然信以為真,拿起一把鐵鍬,將刺樹連根挖起,挪了個位置。從那年以后,刺樹的葉子就一年比一年稀疏了。后來,就慢慢枯死了。樹雖然是死了,但是卻沒有腐爛。直到現在,那棵枯萎的刺樹依然矗立在老屋的門前。
【二】
老屋最開始是用土胚建造的。
奶奶說,最初建造老屋的每一塊黃土,都是爺爺親手從村后的山上挖的,再和上米湯,倒進用木條訂做的“模具”,在大太陽下曬幾天,便成了堅固的“磚頭”了。小時候村里很多都是土胚的,后來逐漸長大,大多被青磚紅瓦的樓房取代了。只有我家的老屋還保留到了現在。
說到底是因為家里實在太窮。
小時候最怕的是下雨,小雨還好,稍稍下大點的雨,家里的地上便擺滿了盆盆罐罐。但還是接不住從屋頂漏下來的雨水。老屋的一面墻常年都是潮濕的,因為背著光,很少能曬到太陽。
大約是十三歲那年,那年的雨水特別的多。在梅雨里浸泡了一個多月的老屋似乎有些搖搖欲墜了。有一天夜里,從墻上掉下一大塊泥土,將一家人從睡夢中驚醒。墻頂缺了一個大洞,雨水被風刮進屋里,打在我們身上。那晚我們嚇得都不敢睡覺。之后那面土墻便被拆了,換成了磚墻。是媽媽向大姨家借了點錢,買了磚頭,爸爸一個人砌成的。
家里修修補補的工作都是爸爸做的。小到桌椅的加固,爐灶的修葺,大到修筑糧倉,屋頂的修補。
老屋總共只有兩間,一間堂屋,一間臥室。后來又被格成了四間,原本也不大,就顯得更加擁擠了。
走進大門就是堂屋,這是老家房子千篇一律的格局。向陽,正對著河。夏天的時候,一開門,就能看見滿河的荷葉荷花。門是粗糙的木板釘成的,沒有任何的修飾。縫隙很大。冬天的時候,風從門縫鉆進來,刺骨的寒。還好是朝南的,冬天大多是西北風。出太陽的時候也比較多。
一張紅漆的八仙桌占據了堂屋四分之一的面積,兩邊各放了一張八仙椅,這是那時家里最體面的家具了。八仙桌的右邊是一輛老舊的自行車。黑色的,鳳凰牌。是爸媽結婚時購置的,爸爸說,在那時這已算是很貴重的物件了。
上初中時,學校離得遠了,爸爸便將一輛很普通的男式28自行車推到谷場上教我。那時很多同學都有了顏色漂亮的26女式自行車,與她們的比起來,這個笨重的大家伙顯得特別的老土。所以我不愿意學。但是爸爸是有辦法的。每天早上到街上的早點鋪買幾個包子或油條,說我必須騎滿幾個來回才可以吃。為了好吃的早點,我不得不跨上這個大家伙,左搖右擺的學起來。剛開始爸爸用很大的力氣扶著,但還總是摔倒。后來逐漸掌握了平衡,騎得快起來,爸爸便偷偷放了手。慢慢的,也就學會了。
堂屋的后面是廚房。除了灶臺就是一個大大的水缸,和一張用破木板拼湊起來放雜物的桌子。但還是顯得很擁擠。
灶臺是爸爸自己修葺的。說起來,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因為灶臺上的畫,是我用毛筆畫的。小學時就很喜歡畫畫,雖然沒有專業的老師教過我,但是每次都能將美術課本上的畫面臨摹得惟妙惟肖。灶臺建好了,刷上雪白的石灰。爸爸說好像少了點什么,我說我畫點花上去吧。于是取來毛筆和墨水,將美術課本上的蘭花搬到了灶臺。現在家里的灶臺也還是爸爸修葺的,但上面貼滿了瓷磚,是畫不上畫了。但老屋灶臺上的蘭花還一直保留到現在。
以前沒搬出老屋的時候,每次回家爸爸都會說,你看,這花還是你小時候畫的。還挺好看。
堂屋左邊便是爸爸媽媽和弟弟的臥室了。靠墻放著爸媽的大床,旁邊是用木板搭的一張小床,大床邊疊放這兩只大木箱子,床對面是一張掉了漆的辦公桌,桌子的左邊角落里,是一個衣櫥。就沒有別的物件了。但是已經沒有多余的空間。
大床是常年掛著蚊帳的,粉色的,或是發黃的白色。因為如果不掛的話,屋頂的灰塵掉下來,可能比被單還要厚。
辦公桌是臨窗的。梔子花開的時候,媽媽會端來一碗清水,里面插滿梔子花,香氣便彌漫了整個屋子。有時是映山紅。那是我和妹妹在村后的山上摘的。雖然沒有什么香味,但是顏色鮮艷,看著有生氣。還有荷花、桃花、臘梅、桂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會經常出現在辦公桌上。基本上除了冬天,其余的日子里,這個窗臺都是不缺美麗的。
這個房間后面便是我和妹妹的房間了。一張木板床,一個立式衣柜,還有爸爸修的糧倉擠在一起,加上只有一個很小的窗戶,一年到頭,幾乎都是黑暗的。所以除了晚上睡覺,我們幾乎是不進這個房間的。
【三】
搬出老屋是在我出來打工幾年之后的事了。
記得那是中秋節,爸爸在電話里說,要回家建房子了。我問爸爸,是要把老屋拆了么?爸爸說不,老屋不拆,重新買了塊地基,老屋那塊已經太偏僻了,都沒什么人住了。過年回家的時候,新房已經建好了。但是之后在家住的日子是越來越少了。所以對于這個小時候夢寐以求的樓房的記憶,遠不如陪伴了整個童年的老屋深刻。
大前年過年回家時還去了老屋。因為奶奶住在老屋。一家人都在外打工,就奶奶帶著叔叔的孩子在家。那天和奶奶圍坐在大大的火桶里,聽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以前的事。說得最多的,是爺爺。
爺爺很早就去世了。爸爸那時才十一二歲。奶奶總說,要不是這死老頭子走得早,咱這一家子也不會在這破土屋里一住就是幾十年。我說,奶奶,你還是搬到我家新房子一起住吧。奶奶又說,還是老屋好,要用什么東西,一伸手就能拿到。新房子雖然大,但是人少,總覺得空蕩蕩的,冷清得慌。聽著奶奶的話,忽然心底空落落的。
奶奶后來的日子都是在老屋度過的,直到摔倒住院。
奶奶是在河邊的刺樹下摔倒的。小時候經常在那里洗衣服。奶奶的身體一向硬朗,八十多歲了,絲毫看不出體弱的跡象。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奶奶會突然離開我們。
老人的身體是經不起病的。即便是輕輕一摔,對于奶奶來說,已是劫難。治療了大半年之后,絲毫不見好轉,身體仿佛突然之間被什么抽空了,消瘦得不成樣子。前年的中秋節,奶奶永遠地離開了。
現在,老屋已經很久沒人進去過了。只有每年過年的時候,爸爸會帶上一副對聯和“門慶”(貼在窗戶和門頭的,類似于窗花),貼在老屋的大門和窗戶上。每次,爸爸都會去很久。我不知道爸爸是否曾坐在老屋的門檻上,抽著煙,回想起以前的事。
我常常會夢見老屋。每次夢見回家的時候,都是在老屋。有時是下雨天,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拿著盆盆罐罐接水。有時是太陽很大,和奶奶坐在老屋的門口曬太陽。有時是荷花滿河,爸爸在河里采蓮藕,我和弟弟妹妹站在岸邊,不時接過爸爸扔過來的蓮蓬。有時是我拿著毛筆,一筆一劃在灶臺上畫著蘭花……
每次夢醒的時候,都會抱著被子呆坐半天。恍惚間,仿佛夢里夢外回到了老屋,聞到了曾經彌漫不散的,老屋泥墻上的霉味。只是此時,已經沒有了厭惡。彌漫在心上的,是深深的眷戀。
突然間,很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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