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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言三段論的困境及其語境解釋的分析論文
一、假言三段論的虛擬語氣句反例
假言三段論又稱假言三段推理，是以假言判斷為前提來進行的推理。在形式上，假言三段推理總是被認為是有效的。其表達式為:
P→Q;
Q→R;
因此，P→R。
說假言三段論在形式上是有效的，是說如果“P→Q”和“Q→R”為真，那么“P→R”也必為真。
例如:
如果火星上沒有水，那么火星上就沒有高等生物;
如果火星上沒有高等生物，那么火星上就沒有外星人;
因此，如果火星上沒有水，那么火星上就沒有外星人。
又如:
如果我不起床，那么我就不能上班;
如果我不能上班，那么我就不能得到報酬;
因此，如果我不起床，那么我就不能得到報酬。
上面這兩個假言三段推理都是正確的。而且，人們也常借用假言三段推理進行推論，從而獲得許多正確的結論。然而，有例子表明，正確的前提通過假言三段推理，卻可能得出錯誤的結論。最著名的反例是胡佛案例:
H1: 如果胡佛①出生在俄羅斯，那么他是一位共產黨員;
H2: 如果胡佛是一位共產黨員，那么他將是一個叛國者;
H3: 因此，如果胡佛出生在俄羅斯，那么他將是一個叛國者。
即使H1 和H2 都是真的，H3 卻是假的，因為在現實的背景條件下，胡佛出生在俄羅斯與他將是一個叛國者并無直接聯系。
由于中國學者對這位胡佛的背景可能不太了解，因此可能較難認識到胡佛案例如何成為假言三段推理的反例。為此，我們可以看一下賴特( Crispin Wright) 提出的滑雪案例:
S1: 如果昨天這個山谷下雪了，那么我就去滑雪了;
S2: 如果昨天發生了雪崩，那么昨天這個山谷下雪了;
S3: 因此，如果昨天發生了雪崩，那么我就去滑雪了。
即使S1 和S2 都真，雖然推理符合假言三段推理，然而，結論S3 則是假的。雖然賴特并不認為他提到的這個滑雪案例是假言三段推理的真正反例，但是，假言三段論在這個例子上的確失效了。在英文中，胡佛案例和滑雪案例都是用虛擬語氣表述的，而且在我們所看到的文獻中，經常所能看見的假言三段論的反例都是用虛擬語氣句來表述的，因此，這就使人們產生了一種錯誤的認識，雖然人們“廣泛地接受”假言三段論對虛擬語氣句無效，卻認為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很少。例如，在《假言三段論》一文中，莫羅( Michael Morreau) 一方面說“在條件句的標準解釋中，假言三段論是無效的”，另一方面又認為反例是“稀少的”。在下文中，我們將會看到，存在有直陳條件句的假言三段論反例。
二、假言三段論的直陳條件句反例
米茲拉希( Moti Mizrahi) 認為，假言三段論不僅對虛擬條件句無效，而且對直陳條件句也無效，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并不缺乏。米茲拉希的分身乏術反例就是用直陳條件句表述的。其論述如下:
P = 在t 時，我在波士頓( Boston) 。
Q= 在t 時，我在首寫字母是B 的一個城市里。
R= 在t 時，我可能在巴爾的摩( Baltimore) 。
米茲拉希由P、Q 和R 建構假言三段論的過程是:
T1: 如果在t 時，我在波士頓，那么，在t 時，我在首寫字母是B 的一個城市里;
T2: 如果在t 時，我在首寫字母是B 的一個城市里，那么，在t 時，我可能在巴爾的摩( Baltimore);
T3: 因此，如果在t 時，我在波士頓( Boston) ，那么，在t 時，我可能在巴爾的摩( Baltimore) 。
在這個案例中，T1 和T2 都是真的，而T3 卻是假的。如果在t 時，我在波士頓，那么就不可能在同一個時間里，我也在巴爾的摩，因為那時我已經在波士頓了，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巴爾的摩。一旦某人在t 時處在空間位置L1 中，此人在t 時處在另一個空間位置L2 的物理可能性就沒有了，因為一個人不能同時處在兩個不同的空間位置里。物理規律告訴我們，前件T1 和T2 都是正確的，而后件T3 卻是錯誤的。其推理過程是:
1. 如果對某人來說同時處在兩個不同的空間位置是不可能的，那么，如果S 在t 時已經在L1
了，那么S 在t 時在L2 就不可能了;
2. 對一個人來說，同時在波士頓和巴爾的摩在物理學上是不可能的;
3. 因此，如果S 在t 時已經在波士頓了，那么S 在t 時在巴爾的摩人就不可能了。
這表明分身乏術案例是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基于分身乏術是物理學上的不可能，米茲拉希以分身乏術案例作為樣板，還舉了一個不能同時觀看《危險人物》( Pulp Fiction) 和《人猿星球》( Planetof the Apes) ①的例子。他想以此來表明用分身乏術的物理不可能性，可以構建許多假言三段論的反例。
三、假言三段論的模態語句反例
在我們看來，要建構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可以不需要物理學上的不可能性這個條件，只要具有“可能”這個條件就可。用這種方法，我們可以更簡單、更直觀地建構許多假言三段論的反例。例如:
P1 = 人是胎生的。
Q1 = 人不是卵生的。
R1 = 人可能是卵胎生的。
如果以四分法把脊椎動物的生殖方式分為胎生、卵生、卵胎生和假胎生，那么，由P1、Q1 和R1可建構出一個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即生殖反例:
PM1: 如果人是胎生的，那么人就不是卵生的;
PM2: 如果人不是卵生的，那么人可能是卵胎生的;
PM3: 如果人是胎生的，那么人可能是卵胎生的;
人們可能把卵胎生錯誤地理解為是胎生的一種，因此對生殖反例為何可以成為假言三段論的反例需要一定的生物學知識。與生殖反例類似，我們可建構一個更直觀的反例，這個反例是在特定的時間關于某朵花的顏色的。例如:
P2: 這朵花是紅色的。
Q2: 這朵花不是黃色的。
R2: 這朵花可能是紫色的。
眾所周知，紅色既不同于黃色也不同于紫色，以此可建構出另一個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即顏色反例:
C1: 如果這朵花是紅色的，那么這朵花就不是黃色的;
C2: 如果這朵花不是黃色的，那么這朵花就可能是紫色的;
C3: 如果這朵花是紅色的，那么這朵花就可能是紫色的。
由于人們會認為顏色不是事物的客觀屬性，因此可能對這個反例進行質疑。為了避免質疑，我們可以用類似的方法構建希特勒是哪個黨派的黨魁反例。其中:
P3: 阿道夫·希特勒是納粹黨黨魁。
Q3: 阿道夫·希特勒不是日本自民黨黨魁。
R3: 阿道夫·希特勒可能是日本民主黨黨魁。
黨魁反例的推理形式與前面幾例類似:
HP1: 如果阿道夫·希特勒是納粹黨黨魁，那么阿道夫·希特勒就不是日本自民黨黨魁。
HP2: 如果阿道夫·希特勒不是日本自民黨黨魁，那么阿道夫·希特勒可能是日本民主黨黨魁。
HP3: 如果阿道夫·希特勒是納粹黨黨魁，那么阿道夫·希特勒可能是日本民主黨黨魁。把這種方法擴展，我們可以得到一個構建假言三段論反例的通式，只要P→Q，Q→R，且它們滿足下面的條件:
P = p1
Q= ～ p2≠p1
R=◇p3≠p2
( 其中，◇”表示“可能”; “～”表示“非”)
由于用上面這個通式，可以很輕松地構建出許多假言三段論的反例。由此可知，假言三段論的反例是很多的。
四、假言三段論困境的語境解答
無論假言三段論的虛擬語氣句反例，還是直陳條件句反例和模態語句反例都證明，盡管假言三段論的前件是真的，后件卻是假的，因而假言三段論在這些反例上是無效的。假言三段論的反例是假言三段論所遇到的困境。
面對假言三段論反例，莫羅認為，人們常采用兩種策略: “要么我們說假言三段論是有效的，并消除這些悖論; 要么我們說它是無效的，并解釋為什么反例如此稀少。”
芬特爾( K. von Fintel) 認為這些反例使假言三段論無效。莫羅則采取第二種策略，在假定假言三段論無效的前提下，解釋為什么在很多推理中假言三段論是“令人信服的”。他認為，假言三段論的說服力源于“我們在事件和事態的關系上的吝嗇( parsimony) ”，并認為假言三段論反例“稀少”。雖然米茲拉希也采取了第二種策略，主張假言三段論是無效的，然而與莫羅不同，他認為反例并不稀少。
由于假言三段論在經典邏輯中的重要地位，它的失效會動搖經典邏輯甚至全部邏輯的根基。因此，大部分學者都采用第一種策略。例如，賴特認為，在滑雪案例中，由于S1 即“如果昨天這個山谷下雪了，那么我就去滑雪了”沒有對下雪進一步限制，才出現了所謂假言三段論的失效。S1 中的去滑雪的下雪條件，是排除了雪崩的可能性的。埃金頓( Dorothy Edgington) 主張，用語境依賴( context-dependence) 可以解釋假言三段論的失效。洛( E. J. Lowe) 認為，反例所導致的假言三段論無效類似于兩可謬誤( fallacy of equivocation) 。博羅格德( BeritBrogaard) 和薩萊諾( Joe Salerno)主張，假言三段論不適應于虛擬語氣是由于沒有固定語境而產生的語境謬誤( contextual fallacy)，并認為“如果語境沒有固定，那么沒有一種經典的推理規則是有效的。”如果語境固定，那么經典的推理規則都是正確的。他們以胡佛案例為例做了解釋，認為: 如果能把我們對胡佛反例的評價固定在一個語境中，從而使所有的語句都處于同一個語境中，那么，假言三段論就是有效的。為此，他們考慮了兩種可能的情況: 第一種可能的情況是，假設在最近的世界中，胡佛是一位共產黨員，他也是出生在美國的聯邦調查局局長。那么，就沒有這樣一個最近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這位美國出生的聯邦調查局局長出生在俄羅斯。因此，第二個前提和結論不可能同真，因此胡佛案例不是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另一種可能的情況是，假定最近的世界里胡佛出生在俄羅斯，而且胡佛是一個典型的俄羅斯公民。那么第一個前提就是錯誤的，因為并非所有的最近的世界里( 即胡佛是一位共產黨員而且是一位典型的俄羅斯公民) ，他也是一個叛國者。這樣，胡佛案例也不是假言三段論的反例。無論哪種情況，胡佛案例都不是假言三段論的反例。羅反對可用語境方法來拯救假言三段論，也反對“語境性不能把假言三段論從上面的反例拯救出來，僅僅是因為在思考中沒有足夠的語境。”
對于假言三段論困境，我們的看法有二: 一方面，我們認為，假言三段論的反例并不稀少; 另一方面，我們反對假言三段論是無效的論斷。我們認為，雖然主張假言三段論的反例有很多，但假言三段論并不是完全失效的。就像所有真理都是語境真理一樣，假言三段論也只是語境真理。我們贊同博羅格德和薩萊諾用語境方法來解答假言三段論的困境，認為只要固定相關的語境，任何語境規則都可以是有效的，都可以成為語境不可錯的真理。人們通常認為，說話者、地點、時間和世界是語境要素的全部，然而，“在語義學中，語境主義者最強烈地否認{ 說話者，地點，時間，世界} 是整套語境要素”。因為僅僅固定這些要素并不能保證推理規則有效。例如在懷疑主義難題中:
SK1: 我知道我有手。
SK2: 如果我不知道我不是缸中之腦，那么我就不知道我有手。
SK3: 我不知道我不是缸中之腦。
單一地看，SK1、SK2 和SK3 都是真的，然而，它們一起則構成了認知閉合原則的反例。閉合原則的這個困境，可能通過固定一下知識標準得到解決。例如，如果把語境固定為日常語境，由于知識標準低，那么SK1 和SK2 是正確的，SK3 則是錯誤的，這樣閉合原則就有效了。這種解答懷疑主義難題的策略，就是摩爾式解答。如果把語境固定為懷疑主義語境，由于知識標準高，那么SK2 和SK3 是正確的，SK1 則是錯誤的，閉合原則同樣有效。這種解答懷疑主義難題的策略，就是懷疑主義的解答。如果看到了語境是可以變化的，那么閉合原則也可以得到保全，這種解答懷疑主義難題的策略，就是語境主義的解答。這表明，在閉合原則中，知識標準也是一種相關的語境。當知識標準強調知識的絕對不可錯時，這時的語境就是懷疑主義的語境②; 當知識標準強調知識可錯時，這時的語境就是日常的語境。
我們認為，作為假言三段論反例的滑雪案例、分身乏術案例都可用解釋胡佛案例的固定可能世界的語境方法來解釋。而對于生殖案例、顏色案例和黨魁案例等，則可用“假言三段論失效”來解釋。因為這些反例都涉及多值③，而經典的邏輯原則則是建立在二值原則的基礎上，因此不適應于多值語境。推而廣之，我們認為，任何邏輯原則的使用都是語境不可錯的，都是有語境限制的，超出其應用范圍都是無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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